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单蕙一身素单衣,楚楚可怜,早已哭得梨花带雨,连声道:陛下,臣妾知罪,臣妾一时鬼迷心窍,罪该万死。
单蕙又qíng真意切地讲述了半天自己对皇帝如何敬爱,听得人不禁潸然泪下。
罪妾对皇后娘娘,也素来十分敬畏,此番犯下如此大错,并非因为不敬皇后,而是因为之前太过于敬畏,一时觉得皇后娘娘不如以前可敬了,便因而生恨
太子殿下原本可成为一代英主,然而可惜罪妾看在眼中过于焦急,这才铸成大错
可惜什么?皇帝听她言辞闪烁,语句中别有一层意思,急忙追问。
陛下,罪妾死到临头,不得不说实话了。单蕙定了定神,抬起眼睛,挺直腰杆,直视着皇帝,一字一句道:罪妾诬陷皇后,罪该万死,但罪妾这么做,全是为了太子着想!
这话可奇了,诬陷皇后,怎么成了为太子好了?安公公不解。
皇后娘娘虽然贤明,在管教太子上,可是犯错了。单蕙道。
放肆!皇后管教太子,如何轮得到你cha手?皇帝怒道。
罪妾是多管闲事,可罪妾真的是一片好心,不忍心看到太子犯错。单蕙道:太子为了私qíng,竟然不惜损害自己贵体!皇后也多加纵容,罪妾实在是不忍心
一听到贵体二字,所有人都认真了起来。
人人都知道,太子殿下前段时间患重病,差一点就死了!这可是大事。
单蕙,你说清楚!皇帝怒吼道。
据罪妾所知,太子殿下根本没有什么病!他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毒!单蕙一字一顿,每个字都像一把钢针,cha到了听者心上。
自己给自己下毒?这是为何?怎么会有人这么不顾xing命,损害自己身体?
更何况,在这宫中,每个人的xing命都不是自己的,而是皇帝的,自杀是重罪,是擅自夺走属于皇帝的东西。
太子殿下为何会自己给自己下毒?安公公追问。
为了云乐师!单蕙道。
又是云乐师!
不久前,太子与云乐师在宁州依依惜别,云乐师执意不肯跟随太子来到上京。单蕙道:太子思慕成狂,为了诱骗云乐师前来,不惜给自己下毒,卧病不起,以此为借口,派人请了云乐师来!
众人皆惊。
所有人,从始至终,都以为云乐师是把太子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恩人,却没想到,他竟然是祸水,是起因!
无稽之谈!皇帝怒道:若是太子果真如此胡闹,皇后怎么会不管他!
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。单蕙幽幽道:太子是喝了一碗汤药之后才病倒的,那汤药的药方,正是皇后娘娘亲手所写!
正值冬日,皇宫中人就算没有患病,每日也要喝一碗补身汤药,皇后素有才名,对药材也有些研究,便亲手写了一纸滋补药方,jiāo给元亨宫药房熬制,太子喝下后,便一病不起。
单庶人,你不知悔过,又敢诬蔑皇后!安公公急忙喝止道:谁不知道,药房里熬出来的汤药,都要经几位宦官亲口尝过!太子殿下病倒之后,皇帝也派人好好调查了那碗汤药,根本没有任何毒xing,几位宦官也安然无恙!
香。单蕙闭上眼睛,只吐出了一个字。
香?
皇后的元亨宫里,常年焚着檀香。单蕙道:而那滋补药方里,有一味决明子。檀香和决明子遇到一起,则会使人几乎丧命!宦官们试药时,皇后并未燃起檀香,待到太子殿下服药时,才燃起檀香!
太医,你说说看。皇帝转向一旁的太医。
这医书里确实写了,檀香和决明子相冲相克,混在一起服用,危及xing命。太医迟疑道:但是由于无人敢试,因此还不知真假。
罪妾和莲心,都愿意以身试药!单蕙急道。
由莲心来试药,恐怕不准。人群后,传来一个声音,众人回头看去,只见竟然是太子殿下!
太子殿下已经完全康复,没带几个随从,就亲自驾临回心院。
太子殿下身边,那个一身白衣的头戴白色纱篱的,正是云乐师。
檀香和决明子混合,毒xing极qiáng,危及xing命,这是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!单蕙争辩:只有必死之人,才能试药,罪妾和莲心已犯下重罪,自知没有生路,甘愿试药。
那好,就让莲心来试药吧!皇帝下令。
安公公吩咐人按照皇后当日的药方,原样煎了一碗汤药,又在暗室内燃起檀香,令莲心入内试药。
莲心毫无惧色,在檀香萦绕中,端起药碗一饮而尽,不一会儿,竟晕厥在地!
太医将莲心送去卧房医治,单蕙嘴角勾起了一丝胜利的微笑。
胡闹!皇帝又惊又怒:皇后为何要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?
哀家不会做出这种事qíng!是皇后的声音,皇后在一众人簇拥下,款款而来,语气中带有怒意:单蕙,你真是死不悔改!
原因很简单,皇后娘娘和俗人不同,乃是至qíng至xing之人。单蕙冷笑道:皇后娘娘不爱权势,不爱金钱,所爱的唯有诗词艺术,所追求的唯有人间至qíng!
众人沉默,不得不承认单蕙说得没错,皇后清高孤傲,只爱文艺才qíng,对俗世并无挂念。
皇后眼见太子思念云乐师,心中亦是赞同太子,便不顾大局,帮太子策划了这么一出苦ròu计!单蕙道:皇后追求人间至qíng,除此之外的一切,在她眼中皆是尘土,哪怕是太子的xing命,名声,地位通通可以不顾!
皇帝沉默了。
陛下,罪妾看到这一切,心中实在焦虑不已,又无力阻止。单蕙满脸悲切:这样一个昏庸糊涂不通人事的皇后,不但不能将太子带回正轨,反而会帮着太子一错再错!罪妾焦急之际,只想阻止这一切,又想保住太子名声,才诬蔑皇后罪妾知错了!罪妾应该从一开始,就将真话和盘托出!
她这一席话,虽然耸人听闻,却逻辑自洽,句句在理。
第13章 上京乐师(十三)
单庶人,你说太子殿下和云乐师之间有苟且之事,可有证据?
单蕙脸上的表qíng更大义凛然了。
此事,不必由罪妾来说,阖宫上下,人人皆是证见。单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侍女、宦官。
所有人都在暗自思忖这几天的见闻。
云乐师容貌极美,气质不似人间,别说阖宫上下,就算全天下,也只有他能与太子殿下相配了;太子殿下的病,药石无救,然而云乐师只弹了一曲筝,说了几句话,就将他从病榻上唤醒;自云乐师来到元亨宫,便只与太子殿下同眠一室,同卧一榻,种种亲密举动,不在话下。
更不用说前日,云乐师失足落水,太子殿下立刻舍命相救。
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皇帝当然也不是瞎子,一经单蕙点破,回忆起过去几天的种种,便又是雷霆大怒。
逆子!逆子!他指着慕容南,双手颤抖:身为堂堂太子,本应该成为一代明君,却不想你如此自甘下贱!违背纲常,愧对祖宗!你你你若是只玩乐一番,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,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男宠,不惜伙同皇后,残害自己身体!此等德行,不配为朕的儿子!
他不是男宠。慕容南脸色冷峻:父皇,qíng之所至,生者可以死,死者可以生,您是不会懂的。
你!皇帝气得几乎昏厥。
云惟知对慕容南来说,当然不能用男宠这样的侮rǔxing词语来称呼。
他是他的神。
慕容南贵为太子,从小众星捧月,却从来没有被谁真正打动过。
直到那一次,慕容南被贬往宁州,遇到偷袭身受重伤,那时候也才十五岁而已,独自靠在溪水边的竹子上,四周寂寥无人,只有凄凄蝉声,慕容南当时想的是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。
他不怕死,他只是不甘心,这一世十几年,竟然没有遇到一个知己,没有遇到一个可以将心吐出来jiāo付的人。
然后云惟知就出现了。
慕容南一辈子高高在上狂妄霸气,见了云惟知却只想化身成一支竹叶,cha在他的发间,或者被他踩在脚下,怎么都好。
种种罪孽,均因他而起。皇帝怒极反笑:那朕就只好赐他一死。
慕容南沉默地挡在了李越白身前。
罪妾闻听,相思病并非不可治愈。单蕙得意笑道:只要当着太子殿下的面,将云乐师活生生地一刀一刀剁成碎块,然后令宫苑中的狗啊,猫啊,过来抢食gān净,太子殿下的病,也就好了。
视野中,右下角的死亡倒计时,变成了一。
也就是只有一天可活了。
李越白怒了,真的怒了。
你们当老子不存在是不是?
敢杀云惟知,问过慕容南吗?
最重要的是,问过我吗?
白老师不发威,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病猫!
李越白轻轻咳嗽了两声。
陛下,在下的生死不值一提,但此事事关皇室声誉。他收敛了原本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,一张脸冷若冰霜:请允许在下妄言几句。
事到如今,你还有什么话说?单蕙冷笑。
我与太子殿下之间,并无肌肤之亲。李越白道。
隔着一道白纱帷帽,他可以不用假装晕倒。
我们同卧一榻,只是在谈论乐理。李越白正色道:我策马奔袭千里前来救殿下,只是江湖之qíng,殿下舍命跳入冰湖救我,也只是江湖之qíng。
众人震惊了。
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不要脸,如此睁眼说瞎话的人。
如果同卧一榻便是有肌肤之亲,古代诸位圣贤常常同榻谈论大道经纶难道也该被小人所毁谤吗?李越白道。
可笑!单蕙大笑起来:那昨日在御书房,太子殿下的种种迹象,又怎么解释?
昨日在御书房,太子殿下协助陛下处理政务,即使不论功,也不至于有过错吧?李越白假装迷惑不解。
太子殿下穿了云乐师的内衬白衣,宁州丝绸制成。单蕙道:人人皆知,只有发生了肌肤之亲,才可穿对方的衣服。
你是指,这一件吗?慕容南冷着脸卷起黑色外袍的袍袖,露出底下的白色里衣。
正是!单蕙双眼一亮:正是这件,不想太子殿下过分喜爱云乐师的衣服,今日也没有换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