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规定（二更）

    她不只是要看见他，还要呼吸着他的气息，要听见他的心跳。
    克莱恩垂眸，目光细细描摹着女孩晨光下的侧颜，思绪却不知不觉飘了远。
    他忽然想起，儿时在波美拉尼亚度假时，白杨树下的那丛铃兰。老园丁和他说，铃兰只在白杨树的荫蔽下才能开出最洁白的花序，既享受树冠过滤后的柔光，又依赖落叶化作的养料。
    那时他只当听个趣闻，可此刻看着怀中人，她蜷在自己臂弯里，像极了白杨树下，被风一吹就轻轻摇动的铃兰花苞。
    笔尖在请战书落款处停顿，男人低头，唇瓣轻轻触了触她发顶——
    我这棵树，只要还活着，就够遮她一辈子。
    可这温馨实在没持续多久。
    阳光在橡木地板上流淌成蜜，男人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怀中人后背，女孩本就起得早些，钢笔的沙沙声，还有那带着韵律的抚摸，好像催眠曲似的，没一会儿，她眼皮又有些打架了。
    不自觉的，俞琬迷迷瞪瞪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来，像极了被顺完毛后，慵懒甩着尾巴尖的猫儿，而这嘤咛，又像猫尾巴上最蓬松的那撮毛，直直扫在克莱恩心上。
    男人骨子里那点恶质，也被顺带给扫出来了，他忽然就想再逗逗她，滚烫呼吸拂过她耳廓细小绒毛，“这么黏人，以后是不是离我半步都不行了。”
    这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    女孩顿时从舒适的迷糊里给惊醒了去，脸颊又一下烧起来，她这回是真恼了，气呼呼想从他腿上跳下来。
    “唔，才没有！”
    克莱恩早有预料地收紧手臂，皮带扣硌在她腰后，挣扎间，女孩发丝里的玫瑰体香被搅得散开，温软在怀里乱蹭，蹭在他晨间本就精神的小兄弟上，男人湖蓝色眼眸瞬时暗了下来。
    “证据确凿。”头顶声音没来由哑了八度。
    直到怀里人扑腾了好一会儿，发现徒劳无功，最后只能泄气地垮下肩膀，自暴自弃一动不动了。
    老实说，倒也不是自暴自弃，因为女孩发现，男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，一阵一阵喷在她颈侧，那大家伙还在嚣张地威胁她，顶得她腰身发了软，连指尖都泛起粉色。
    反抗失败，完败。
    不知何时，克莱恩放下了钢笔，怀里的温度太过真实，这几天他本就克制着欲望，她现在每一点动静，都像电流窜过他的四肢百骸。
    “再蹭。”这么想着，他便恶狠狠咬了她后颈一口，带点惩罚意味，声音也哑得让人心尖发酥，“就换个地方办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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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那天起，官邸里便多了一些不成文的暂行规定，这些规则荒诞得令人发指，而唯一的严格遵守者，恰恰是它的制定者本人。
    用餐时分，那张长长的桃花心木餐桌失去了它原本的社交意义，成了克莱恩的专属领域。
    女孩必须坐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，这个最初模糊的概念，很快被男人具象化成得寸进尺的行动。从最开始的邻座，到必须紧挨着他右手边，直到......
    “赫尔曼！”
    “椅子硬。”他就着环着她的姿势，面不改色切着草莓蛋糕，分明在照葫芦画瓢，揶揄早上书房里她找的那个蹩脚理由。
    俞琬气结，可抗议的话还没组织好，男人已然切下满是果酱的一块，递到她的唇边。
    自然得仿佛本就该如此。
    “乖，张嘴。”
    女孩正想反驳些什么，那蛋糕却趁机碰了碰她小嘴，雪白奶油顿时沾在樱唇上，酸甜果酱的香气充盈舌尖，而奶香又顺着喉管滑到了心里去。
    那点小得可怜的反抗意志，终还是在递到嘴边的诱惑面前，土崩瓦解。
    末了，女孩像是恼着自己的不争气，一口吞掉了奶油上那颗草莓，报复性地咬住男人手里的银叉不放，腮帮子鼓起来，黑曜石眼睛瞪着他，带着点挑衅似的，像在说：看你还怎么喂。
    下一刻，却见男人眸光一黯，大手扣住她后脑，他的气息扑过来，薄唇一含，轻易捕获那颗逃逸的浆果，甜腻汁水在交缠唇齿间迸溅，银叉当啷一声掉在瓷盘上。
    那颗草莓，女孩当然没能独享。
    洗澡，这大概是她最羞于启齿，却也最无法抗拒的一项。
    哗哗的流水声，在密闭空间里总会产生令人心慌的回响，让女孩连洗头都不敢闭上眼睛，总怕睁开眼来，什么东西就会跳到自己眼前。
    “今天第三步兵营那帮蠢货，”这时，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。“把地图拿反了，对着沼泽冲锋。”
    隔着氤氲水汽，克莱恩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着天，内容无聊得很，不是军务上的琐事，就是营地里那些粗鲁大兵闹的笑话。
    他知道这蠢透了，可他的女人需要。
    水声停了一瞬，那边传来闷闷的回应：“后、后来呢？”
    “后来？全员陷在泥里，像群待宰的鸭子。”
    里面传来噗嗤一声轻笑，很快又被水流声掩盖。
    这样没多少营养的对话，一直持续到女孩关上水龙头，浴室重归于安静。那裹着烟草味儿的嗓音，穿过水汽，像道屏障，总能驱散着那些从记忆里时不时爬出来的魑魅魍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