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痛飞
回到家时天色已暗，雨还在下。
公寓里灯火通明，餐桌上照例摆着热腾腾的饭菜，却不见秦谙习的身影 。
那个像小狗一样在她回来的时候出来迎接的人呢？
秦谙习？慕淳唤了一声，没有回应。
她逐个房间寻找，最后停在客房门外。
第一次敲门后没有动静，等她想再次敲门，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，门“咔哒”一声开了。
秦谙习站在门后，脸色苍白得吓人，额头上渗着薄汗。
姐姐回来了，他虚弱地笑了：饭做好了，你先吃吧，趁热。
慕淳立刻察觉不对劲，伸手抓住他的手：你怎么了？手这么凉！
秦谙习退后几步让她进来，自己缓缓挪到床边趴下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痛苦地皱眉。
慕淳注意到床头柜上散乱的药瓶，拿起来一看是止痛药，垃圾桶里还有一板已经空了的药片。
你这是怎么了？她焦急地蹲在床边，从没想过他会展现出这样脆弱的一面。
“下雨了，浑身痛。”他吃力地解释：“雨停了就好了。”
他不想让她太担心。
慕淳想起沉倾叶之前提到过的后遗症，颤声问：是后遗症？
秦谙习撑起身子，慢慢脱掉上衣。
当他的后背完全展现在慕淳眼前时，她震惊地捂住了嘴——那里布满了缝缝合合的疤痕，像无数块破布勉强拼凑在一起，因为天气的原因敏感发红，恐怖至极。
你的背......她颤抖着伸出手，却不敢触碰，生怕弄疼他。
没事，可以摸。秦谙习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背上：不是皮肉痛，是神经痛，看上去很红，其实摸起来不痛的。
当她的手指轻触那些伤痕时，秦谙习咬紧了牙关。
她的手很凉，反而缓解了那片肌肤的灼痛感。
要是她能抱抱他就好了，说不定就不会这么煎熬了。
他抬眼一看，怔住了，女人无声地哭泣着，放在背上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，那双漂亮的眼睛装不下泪水一股一股流出来，因为太过伤心需要大口呼吸，她的手从背上移开放下来和他的手握在了一起，紧紧地握着，像是在支撑他传递微薄的力量，又像是在寻求安慰。
“别哭。”秦谙习看到她动容，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，可在这一刻却后悔了，他该走的，一个人躲起来承受疼痛，可他有私心，他故意留下来的，他想被她发现自己苦苦撑着痛苦的一面，他想知道她会不会心疼。
“别哭，姐姐。”他擦不完她的眼泪。
他试图开玩笑逗她：太好了，你终于不再冷冰冰地看着我了，早知道应该早点在你面前脱光，本来还怕吓着你的......
这话让慕淳哭得更凶了，她趴在他肩上抽泣，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。
看来是真的吓着你了，他轻声说：早知道就不脱衣服了，你嫌弃我不要我了怎么办......
慕淳忍着心痛给了他一拳：我不嫌弃！
秦谙习吃痛却不出声，抬手轻抚她的背，给她顺气：姐姐，你抱抱我吧，我好疼啊，你哄我睡觉吧，睡着了应该就不疼了。
出乎意料地，慕淳没有拒绝。
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，秦谙习抱着她的腰，把头埋在她怀里。虽然身体依然疼痛，但心里的满足感让痛苦似乎减轻了些。
他突然抬起头：姐姐，你还没吃饭。
慕淳把他的头按回去：你睡着了我就去吃。
那你要记得加热，他在她怀里蹭了蹭：你胃不好。
慕淳咬住下唇忍住哽咽：知道了，睡吧。
好。他安静下来，但慕淳能感觉到他仍在发抖。
怎么睡得着呢。
怎么才能缓解他的痛苦。
吃了那么多止痛药都不行，还有什么办法。
她亲吻了他，因为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。
当柔软的唇相触时，秦谙习猛地睁开眼睛：......姐姐？
慕淳紧紧抱住他，她毫无办法：怎么办啊，雨一直在下，怎么办啊......
没事，你抱着我就没那么痛了。他虚虚地压在她身上，背上依然火烧火燎地疼，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大火中。那是他无数个夜晚都会重复做的一个噩梦。
今晚和我一起睡吧，你不在，我肯定没办法睡觉了。
慕淳感觉到他在支撑着身体，说：“你可以压在我身上。”
秦谙习看着她：“我可以吗？”
慕淳干涩的眼睛眨了眨，点头：“可以。”
于是他一点点卸了力，叫她慢慢适应，等到身体紧紧贴合，他问：“我重吗，会不会压得你难受？”
慕淳的声音在他耳边：“不会，你只压倒我一点。”
“难受你就跟我说。”
“你难受也可以跟我说。”
“嗯。”秦谙习埋头在她颈窝里：“姐姐。”
“嗯。”慕淳回应他。
我好痛啊。
我曾经好几个日夜坚持不下去，我看着窗外，看着楼梯，看着马路，看着河流，我想结束自己的生命。可我还想见一个人，那个人在梦里无数次召唤葬身火海的我，我从焚烧的大火中醒来，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。于是每当我想轻生时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，去找她，见过她自己再走，否则会带着遗憾离开。于是我来找你了，我带着满腔的无名的快要溢出来的感情找到你，我本来以为见到你之后就了却心愿，然而在见到你的那一刻，我才发现这只是我心中深藏的欲望的一个开始，它越来越贪婪，想要的越来越多，越来越放不下，就算疼痛和噩梦也不能让我抛开你坠入地狱，哪怕是带着地狱焚烧的烈火，我也要守在你身边，比起死亡给予的解脱，待在你身边才是我唯一的选择。
慕淳感受到颈肩的湿润，以为他实在是太痛苦了，在他的发顶印下一个吻：“痛痛飞，痛痛飞。”
这句哄孩子般的话让秦谙习怔住了，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她。
他是一个自私吝啬的人，他只要成全自己，他才不要乖乖当她的弟弟，谁也别想让他将她拱手让人。
雨还在下，但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，疼痛似乎真的飞走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