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将局
永宁城最大的缺点，就是天气不好，尤其是冬天。
马上就要过年了，气温越来越低，天总是那副阴沉沉随时要下大雪的样子。但那雪总下不下来，来的都是一场又一场寒入骨髓的细雨，叫人心里郁结得很。
白石寺的一栋两层红砖小楼，暖气开得足足的，围着桌子打麻将的富太太们的脸被热气烘得红光满面。
“哎呀，是我来晚了还是你们来早了啊？这就开场啦？”小厅外面传来爽朗笑声，一个盘着发髻的中年太太走了进来。
大家纷纷停了手，做东的太太笑骂起来：“好啊，你这又换了个爱马仕。我们就是不想看你显摆，才早早来了。不然啊，要被你气得输钱咯！”
爱马仕太太哈哈大笑起来，环视了一圈，“呀，谷小兰今天没来？”
任千山的妈也在，冷笑了一声，“你还不知道么？这眼看要过年了，她儿子还不着家。老陆拉不下面子去叫，在家一天按三顿饭冲老婆撒气呢。她这辈子嫁了老陆，可真是…“
讲到老陆那个煞星，几个太太都缩了缩脖子，又感叹几句谷小兰日子不好过。
“哦，趁她还没来，我给你们看个好东西！“爱马仕太太说着从白鳄鱼皮包里拿出一本鲜亮的杂志来，”你们看这是谁？“
这是一本印着法文的杂志，封面是一坐一站的两个年轻人。
“哦哟，这不是斯年和顾家老大嘛！”
“了不得了，这是当大明星了呀？”
“乖乖，原来这几年是跟顾家老大一起呀？我们斯年要出大风头咯！”
爱马仕太太神秘兮兮地笑着把杂志递出去让众人翻看，还不忘提点：“他们俩那个采访在最前面，你们翻你们翻。我女儿前天从法国回来给我带的。她在巴黎逛街一眼看到的，吓了一大跳哦，赶紧给我买了几本拿回来。 “
众太太把个杂志翻得哗啦啦响，可惜没有一个懂法文，只是连连赞叹：
“斯年这个模样啊，早就好去当明星啦。”
“怎么采访里面还有几幅画啊？”
“哎，那个画我见过的，前一阵子不是关山美术馆有个画展嘛。老大一个条幅挂在外面，是不是就是这个你们看。”
“哦，那斯年跟着远书当经纪人卖画去啦？”
“卖画能赚几个钱，他自家当个明星不蛮好？现在娱乐圈多赚钱？哪里像我们还吭哧吭哧的。”
“谷小兰知不知道这个事情？”
“一会儿她要来了问问啊？”
太太们哇啦啦闹腾了一阵。
爱马仕太太想了想，把杂志拿回来放进手袋里，“你们啊，都猜错了。我女儿认得法文的，这个采访从头到尾看过了。我跟你们讲，这回要出大事了…”
“怎么讲？”
“你以为顾家老大给谁当经纪人？就是他陆斯年！他画画的名字啊，叫时松墨！喏，这下都晓得了吧？”
场面一下子静下来，麻将也不打了。一群人全想起了当年的事情，又好一阵唏嘘。
“老陆知道了，还不打断他的腿？当年心就那么狠。”做东的太太皱着眉。
任千山的妈也道：“要我说，这几个孩子挺有心气儿的。斯年画的好，但是愿意让松墨的名字出人头地，远书一门心思帮着操心这许多年。多好的几个孩子。“
“你得想想老时啊！松墨的事儿，在他心里是早就落下病根了。他要知道这个，指不定觉得这俩孩子打他脸呢！骂他儿子不中用了呢！“
“那是哦，老时这辈子么，面子大过天的。”
爱马仕太太这时候又丢了个炸弹：“还有他家时雨可怎么说！我女儿讲这个杂志写斯年有女朋友了！”
“女朋友不是时雨啊？我以为他们两个早一起了呢。”
“你们还不晓得时雨那脾气？要真在一起，早八辈子昭告天下结婚了，还等到现在一点儿动静没有？”
“乖乖，那这下有戏看了…”
这头话音刚落，那边听见守在门口的阿姨喊了一句：“陆太太你来啦？你一向好啊？太太们在那边小厅呢。”
众人忙做个不知情的样子，稀里哗啦把牌洗得震天响。
谷小兰气色不太好，进得小厅来，整个人仿佛冻僵了似的，“我来晚啦，老陆非交代我点事情，不让我走…”
“没事没事。”
“我们也刚开始。”
“来喝茶来。”
大家好一通热闹，谷小兰的脸色总算没那么灰了。她捧着热茶坐在麻将桌旁边的茶几旁，正挨着爱马仕太太。
“我听说你女儿回来啦？书读的怎么样啊？”
爱马仕太太笑道：“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，读书么差不多就行啦，还真靠她顶门立户啊？哎，你们家斯年怎么样啊？回国来都这么久了，也没怎么看见他。搬出去住啦？”
“千山帮着他在外面找了个房子。孩子大了，家里住不惯。”
“哎呀一样一样，我女儿不也天天赖在法国不回来。斯年谈朋友没有啊？年龄也不小了哦？”
“还没呢。其实我看小雨蛮好的，他就是不上心。”
爱马仕太太打量了一会儿谷小兰的神色，犹犹豫豫问，“斯年…在外头做事啊？”
“这些年都跟着远书忙呢。”
“哦…”看她是真的不知道，爱马仕太太想了想，凑近了几分，压低声音道：“一会儿你晚点走，我给你看个东西。多的我也不好讲，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“什么东西？”
“你带的包包够大啊？送你个时尚杂志拿回家看看。”爱马仕太太打开她的包，“喏，你拿回家不要给老陆看到哦，要不然又要发脾气咧。你这么多年也是过得不容易，心放宽点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