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载
说实话，带小孩比跑业务还要累。哪怕对象是龙套，灵幻也完全提不起兴趣去当保姆。大概是小时候在收容所被一群小鬼缠怕了，如今自己明明已经是个大人，做什么事还要配合小学生的步调，真是磨性子得很。
比如那次带他外出除灵，回程小鬼累得打起瞌睡，脑袋一点一点的，最后直接睡熟。灵幻只好一把背起来，整条路上晃晃悠悠地把孩子驮回相谈所，虽是甜蜜的负担，但被口水沾湿的衬衫，味道可是不好处理。
又或者，放学后龙套乖乖在桌前写作业，他还得兼差做家教。灵幻忍不住腹诽：未来龙套说自己数学不好，这还真没说错，在他眼里哪一科都不太行。
可灵幻压抑在内心里的恋人视角，却也看小茂夫是愈看愈可爱。小孩平时沉默寡言，但偶尔一双叁白眼抬起来，冷不丁看他一眼，就能让灵幻觉得心口像被针尖轻轻戳了一下。
于是作为一个宠弟子的师匠，他总是会去买章鱼烧当奖励，或者在作业写完后送上一本新出的少年漫画。除灵收工了，两人再去吃拉面解馋。
对，就是那家他来到这个时空，第一天吃的那家小手面胴。小鬼认真地把一碗面条吸得干干净净，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嘴角，生怕自己弄得太邋遢。结果最后却皱着眉头吐槽一句：“师匠吃相真差。”灵幻差点被呛住——这能怪他吗？为了创业攒钱，他吃饭都跟打仗似的，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，难免狼吞虎咽。
只是，读不懂空气的茂夫，有时又会把烫得滚热的章鱼烧转凉后递过来，硬塞到他嘴边。偏偏这种反差，让灵幻在努力提醒自己“他还只是个孩子”的时候，又会忍不住看见一个仿佛与自己并肩多年的“大人龙套”。
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叁年。灵幻以为自己差不多把小龙套的一切都摸透了，可男孩随着身高抽长，举止也一点点在变化，变成一个他逐渐不太熟悉的样子。茂夫居然会开始揪他的话柄，还板着脸说：“别突然叫我出来。”灵幻怕徒弟变叛逆，以后不来相谈所，只好更加一本正经地胡扯：“这是修行的一环。”
可结果呢？弄巧成拙。孩子升上国中穿上黑色学兰后，整个人看上去阴沉了几分。灵幻叹气，心里直犯嘀咕：该怎么做，才能留住那个曾经缠着自己的小鬼呢？
相谈所里有一种独特的味道。不是家里的洗衣粉香，也不是学校的粉笔灰，而是茶香、精油味，再混着一点淡淡的烟味。茂夫觉得，那就是“师匠”的味道。
他很喜欢来这里。师匠总是显得无所不知，跟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什么都能解释清楚。而且师匠总能准确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：牛奶、章鱼烧、拉面、漫画……茂夫忍不住惊讶地问：“师匠，您怎么都知道？”师匠理直气壮地说：“这是我的灵能力。”那一瞬间，大人浑身都闪着与他发色相同的光芒。
有一次外出除灵后，他们在小手面胴的角落里并排坐着。师匠把碗里的两块叉烧夹进他碗里，筷子在碗边轻轻一敲：“龙套啊，为师分你两块叉烧，你要快快长大啊。”茂夫听得似懂非懂，只觉得汤很烫，小心翼翼盯着，生怕师匠被烫到。他很想帮师匠把汤吹凉，可想起对方说过“超能力不能对着人用”，便犹豫着收了手。直到有一次，他接住了师匠不小心掉落的章鱼烧，师匠竟张开嘴等他喂进去。那一刻，茂夫第一次觉得，自己也能帮上师匠的忙。
渐渐地，相谈所里也有了也有了自己的专属座位。他能在那里安心写功课，不懂时师匠会帮忙讲解，做得好还能拿到一本漫画作奖励。回家前，师匠会慎重地把叁个百元硬币塞进他手里。
对茂夫来说，师匠就是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。虽然律总是提醒，要小心这个奇怪的大人，但茂夫心里明白——正是因为自己也有点“奇怪”，所以和师匠在一起的时候，就一点都不奇怪了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。渐渐地，他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劲。明明以前师匠要蹲下来，自己才能他平视；可如今，读国一的自己身高已经追到师匠的肩膀。可师匠依旧习惯性揉他的头发，总是把他当小孩看待。茂夫说不上原因，只觉得心口闷闷的。于是他努力装得沉稳，不再总缠在师匠身边，甚至故作严肃地说：“不要突然叫我过来。”
可这样的结果却是，下次再去小手面胴时，师匠只给他点了一碗味噌拉面，虽然加了两块叉烧，却自己一个人埋头吃掉六块。茂夫心里某种情绪像数字一样跳动，酸胀得无法言说。算了，不跟师匠讲，他肯定会说是“修行不够”。
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再多一点，把自己当成大人看呢……
影山茂夫有时候会想：自己真的有在成长吗？如果真的长大了，会变成什么样呢？
一天学校午休时间，他在座位吃着便当，隔壁传来几个女同学的叽叽喳喳，像一群小麻雀在窃窃私语。她们谈论着班上哪个男生长得好看，谁谁喜欢谁，甚至还说起“暗恋”两个字。茂夫愣了愣——原来长大以后就会开始有这样的心思啊。
他下意识地想：那自己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呢？回忆一点点浮上来——念小学时，他并不受女同学待见，甚至常常被冷落。但有一个人例外，那就是青梅竹马的小蕾。
茂夫记得很清楚，念幼儿园时，他们总是一起玩。他甚至会用超能力表演一些小花样，只为了博她一笑。而小蕾总是眼睛亮亮的，真心称赞他“好厉害”。后来两人慢慢少了交集，但茂夫忽然意识到：小蕾真的长得很可爱啊。
想到这里，他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，像是热气从胸口一直冒到耳尖。他慌忙捧着发热的脸颊，心里冒出一个念头：难道……这就是所谓的“暗恋”的感觉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