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6.羞耻

    江月度过了一段看似平静而和谐的生活。
    白日里，她依旧按时去学校上课，晚间则早早回家，关上门后便很早睡下。与朋友们之间，她维持着最基本的交流，很少再主动靠近。
    她心底深处始终藏着一份羞耻，那是一块烙印，灼热地贴在她的灵魂上。她害怕自己真的沦为世人眼中的“婊子”，害怕那些如同铁链般的社会道德，随时会从现实的缝隙间探出手来，将她死死地焊在狭窄的空间里，让她只能以艰难而急促的呼吸苟延残喘。
    因为太苦涩，她迫不及待，几乎每日都要翻看春秋是否还会给她发来消息，是否还会交付新的单子。
    她害怕被遗弃，那种可能性一旦浮现，便令她浑身的肌肤瞬间竖立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。只要脑海里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，她就会全身颤抖，焦虑像是浓稠的浆液覆满了身体每一寸神经，她常常要冲到厕所，对着洗手池干呕不止。
    然而春秋那边迟迟没有消息。江月的慌张愈演愈烈，她甚至幻想自己会一步步沦落为一个浑浑噩噩、失去自我的人。恐惧与迷茫会一步步吃掉她。
    那一晚，她从教室走出，徘徊在学校花园。秋风正凉，池塘表面铺满了碎裂的黄叶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，还是忍不住，主动给春秋发去了一条消息。
    信息发出后，她不敢再看短信页面，只是下意识又打开了那个软件，心神不宁地刷着页面。关注者的数量增加了不少，人们在评论区疯狂地留言，催促她上传更多、更露骨的内容。
    江月沉默地把所有的评论都看完，删掉了那些过分污秽的言论，却无法阻止心底的钝痛。池塘边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，她就那样坐了很久，直到街道边的路灯逐一亮起，她才起身，缓缓走向地铁站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过了一段时间，春秋又重新开始联系她。
    与以往惜字如金的态度不同，他最近似乎宽和许多，会时不时给她一些提醒和指点，告诉她怎样做更合适。
    江月并没有深究，只当是他当老鸨经验更丰富而显得老练，或者最近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人物，才格外耐心。
    她愈发疯狂地与他合作，甚至于不惜有时候牺牲上课的时间去做这档子事。她开始逐渐地适应于这样的生活，厚厚的面具一层层地附加在她的脸上，她没有再感到恐惧和迷茫。
    那股奇异的力量又回来了，每到夜晚入睡，它便像温热的气息一样在她体内流淌，让她的四肢都笼罩在一种暖烘烘的安全感里。
    在江月的世界里，时光似乎过得飞快；可真心在意的人，只觉得每一日都被无尽的等待拉长。江月似乎又要飘走了，她好似一位在凡间寻欢作乐的仙女，稍得欢愉，便要随风飘回那不可触及的天宫。
    就在这样的日子里，她在食堂遇见了蒋生。
    那天，她刚结束一节两个小时的专业大课。早晨六点便匆匆起床赶地铁上学，加之上午还有一节早课，她几乎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，眼皮随时要阖上。
    她的外观也带着某种潦草与疲惫。长发没有梳理，只是随手用手指抓了几下。脸不过是用清水冲洗，身上穿的衣服依旧是昨晚随意丢在床尾的那套，皱巴巴的。
    蒋生是他们之间最先发现她的。
    他早上上完课就去操场训练，作为校队一员，他对自己的体能极为苛刻，不让自己落下，因此他到现在才来吃饭。
    在他端着餐盘，转身就见到她坐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时候，蒋生只觉得庆幸。
    今天天气阴沉，并不闷热。他本就不是易出汗的体质，长时间训练过后身上也没有丝毫汗味，反而残留着新球服上清新的洗衣液香气。他上周刚剪过头发，很好地打理了自己，脸上带着运动后的血色，整个人显得分外干净。
    与上次不同，他们仍保持着些许联系，即使谁看过他们的聊天记录都只觉得他俩不熟，但对蒋生而言，这已是巨大的进步。至少，她没有再消失不见。
    他下意识挺直了背脊，走向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