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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0裸体写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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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湿漉漉的街道,枯叶铺满了柏油马路上的水塘,来了几年,伦敦的清晨的天光大多时候也不是怎么好,晴雨无常。
    她收起三折细伞,抖落雨水,小心不让背后的米色帆布包淋湿。硬质鞋面敲击在潮湿反光的铁灰色走廊地面,一声又一声,回声慢悠悠地游荡在空间游荡。
    今天的早课,她迟到了。走廊上早已空无一人。
    她扭动黄铜金属把手,推开教室门,涌动的气流形成压差,凉风吹进狭小的美术室。室内有压抑的碎语声,但龚柔慕听不太清。也没多在意。
    这是一节油画写生课。金发碧眼的任课老师只是朝她看了一眼,用手势示意她找个位置,并未过多责备。龚柔慕垂下眼帘作为回应,安静地走向一个空画架。
    美术室里很静,静得只剩下笔刷摩擦亚麻画布的沙沙声,以及她坐下时,衣物布料发出的细微声响。她取过一块铺有画布的画板,这时,她才将目光投向教室中央的模特。
    一个男性裸体模特,金发,但面孔似乎是个亚洲人。看起来很年轻,二十一二的年纪。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,在画室顶光下,每一寸起伏都清晰分明。
    在她眼里美好,这是一具美好文明,且健硕充满力量的躯体。
    他的头骨比例极佳,即便头肩比不算完美,也被肩颈处饱满的肌肉线条巧妙地弱化了。五官是标准的,下颌线清晰。头发应该是硬质的,有三分微卷。
    是天生的吗?
    不由得说,这次课找的模特,真的算得上是“模特”了。纯论身体比例,并不输给那些欧洲人。精壮的躯干,结实的臂膀,以及在放松姿态下依然轮廓分明的腹肌……
    她的视线,冷静而克制地,一路向下。
    双腿,即使到大腿根部也没有多余一丝赘肉,而双腿间,属于他的雄性器官……
    他下体傲人的长度……
    龚柔慕抬眼,他绿色的眼眸在看着自己。
    是绿色吗?
    绿色瞳孔?
    她心头一跳,正想再次确认那罕见的瞳色,却被那道平直而专注的视线看得心里发毛,仿佛自己窥探的目光被当场抓获。她立刻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神,心跳却漏了一拍。
    她本不该这样的。
    她只是在进行一次专业的、客观的观察。
    不该这样的。
    龚柔慕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画纸,或许眼窝的阴影可以更深邃些。她蘸了些颜料,加重了笔触。她很快便进入了惯常的创作状态,落笔迅速且精准。
    突然,一阵压抑不住的、来自同学间的骚动打破了宁静,持续了二三十秒都未平息。
    “安静!”老师开口,声音高,但足够清晰回荡在教室上空,每个人听见后都选择不作声。
    龚柔慕停下笔,视线仍旧胶着在画布上,只用余光瞥见周围同学们面面相觑、神色各异的脸。她不耐地皱了皱眉,终于抬起了头。
    哦。
    原来骚动的源头在这里。
    眼前的这位模特——下体粗长的生殖器——性器勃起了,盘绕着青筋充血的清晰青筋,傲然地、毫无征兆地勃起了。
    在肃穆的教室里。
    班上不少女孩子也羞红了脸,也有唏嘘起哄的。
    真的是小孩子,年轻气盛。龚柔慕在心里冷漠地评价。
    她瞥了一眼自己的画布,浓厚的油彩已将这具躯体的明暗勾勒得栩栩如生。这种级别的写生,对八岁的她都易如反掌,于现在的她而言,更是游刃有余,不值一提。
    若是追求完美,光影的细节还能再添几笔。但龚柔慕忽然没了兴致。她草草在画布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姓氏,动作利落地将画拆下,交到老师手里,然后拉起脚边的帆布包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    仿佛身后那具充满生命力与冒犯性的肉体,只是一团没有意义的颜料。
    整个过程没开口说过一句话,因为太过神秘,也太显清高。
    有些不好听的评价,略有耳闻,但这些闲言碎语不重要,她不在意。
    说到底,她和他们本就不同。龚柔慕没上过一天传统意义上的学校。从小她就被告知,她要走的是一条与众不同的路,她的未来,无需用升学考试来定义。父母早早将她托付给一位美术大家,成了他唯一的、真正的“关门弟子”。因为在之后漫长的十几年里,她再未见过老师收下任何一个登门求教的孩子。
    成长过程中,身边也很少有同龄人,因此她也不太懂得如何与人交道。
    当然,有一个人除外——她的妹妹,双胞胎妹妹。
    和她长一张脸的人。
    明明都是亲生的,可她妹妹才是像她父母的孩子。他们才惊人地相像,任何时候,他们才是真正的学习天才,门门科目成绩单都不下九十五,每隔几天就要听一次她又拿到满分的喜讯。
    她妹妹和父母任何时候都可以对着枯燥的语言数字痴迷,说出只有他们才能懂的暗号,然后再一起大笑。
    她不懂。她也说不出来能让他们也一起大笑的笑话。
    那些东西明明那么无聊。
    又无趣。
    可她龚柔慕九岁就能开画展了啊,来看她画展的人将展厅围得水泄不通啊,都在为她鼓掌喝彩……可是偏偏家里没一个能到场的。
    那天是她的生日啊,忘了她吗?还是只给妹妹过生日就够了?
    后来啊,街坊邻居也说,你们龚家才是真的有福气,不仅夫妻俩都是大学老师,生了一对双胞胎,姐姐是天才小画家,妹妹又乖巧懂事,成绩还特别好。
    是啊!
    所以就不用像她一样,这家只有她龚柔慕一个人送去学画画,被允许不用读书。
    到底是因为谁呢?
    是德瑞克吗?
    还是把她交给德瑞克的父亲呢?
    算了。
    可能是她真的不怎么招人喜欢。
    思绪纷乱间,她脚底猛地一滑,身体瞬间失去平衡,险些在湿滑的地面上摔倒。
    脚边的灰绿青石铺满的小道,石缝边缘生了一圈苔藓。
    龚柔慕堪堪稳住身形,心脏因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剧烈收缩。她停在原地,冰冷的雨丝重新黏上她的脸颊,也让她混乱的思绪,终于被拉回了现实。
    转眼已经走到了学院的路上,刚停的雨,又开始下了。空气里都是路边泥土的气味,更准确地来说是微生物中放线菌残骸的气味。她并非什么喜欢掉书袋的老学究,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。
    该死!
    忘拿伞了。
    龚柔慕皱眉,转身就狠狠撞在了后面那人的胸上,撞碎了那人身上淡淡的胡椒广藿香气味。
    龚柔慕满眼都是矜贵的落肩棉麻面料外套,但刚刚脸颊贴上去的那一秒,她甚至清晰地感知到布料异常柔软的质地,和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平整。
    一双大手及时握住了她的臂膀,稳住了她。
    她仰起头,对上了一张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庞和一头惹眼的金发。
    是刚才那个模特。
    他穿上衣服……也还是好看。
    只是,没穿衣服的时候更性感。龚柔慕毫无波澜地在心中想。
    高献似乎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,匆忙松开了手,仿佛她的手臂是什么烫手的东西。
    “我是刚刚的那个写生模特。”他的声音比想象中的更干净,带着一丝少年气。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龚柔慕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,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波澜。
    “我叫高献。”
    “嗯。你好。”  她应着,目光落在他手上。那是一把三折骨架雨伞,和她的一样。
    应该说,那就是她的。
    高献像是才反应过来,“哦对了,你的伞拿掉了。”说着双手呈上递给她姿态,竟显得有些笨拙,像个向老师提交作品的低年级学生。
    “谢谢。”龚柔慕颔首道了谢,接过伞,抓着帆布包就转身朝自己身后走。
    “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?”  一只手却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臂,这次,握得很紧。
    龚柔慕的脚步停下了。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手臂,落在那只紧握着她的、骨节分明的手上,停留了片刻。
    他似乎被她的目光烫到,又一次触电般地松开了。
    高献局促地握了握自己的手,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,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:“我是想说……我能……我能请你和我交往吗?”
    听到这话,龚柔慕终于没忍住,一只手捂着小腹,旁若无人地笑出了声。她坦然地冲他摇了摇手。
    交往?
    谈恋爱?
    别开玩笑了。
    她的笑声让高献彻底慌了神,他猛地又上前一步,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脱口而出,“那我可以和你上床吗?”
    初次见面,如此直白的开场。
    登徒子。
    这个词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。可他的目光太灼热了,像一团燃烧的火焰,不含一丝轻薄,只有最原始、最不加掩饰的渴求。
    龚柔慕站定了。
    她看着眼前这个因紧张而面色泛红,却依然死死盯着自己的男人,忽然觉得,这比画室里的一切、比过去十几年的所有,都有趣得多。
    她挑起一边的眉毛,唇角勾起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弧度。
    “好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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