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二十独活
他们现在在一座橡胶加工厂的仓库里焦急的等待着,内部弥漫着一股陈年橡胶氧化后特有的刺鼻氨味,还有木料和麻袋受潮滋生的阴湿霉味,还有某种早已废弃的生产线上残留的化学溶剂的酸涩气息,混合在一起,复杂到令人作呕。
几缕顽强的阳光从屋顶铁皮和木板交接处的破洞射入,陈汉升才惊觉,已经是早上了。从昨晚到现在,他们到达这个地点,就没见到一个人。
他不停地抬起手腕,盯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,尽管表盘上的数字在他焦虑的注视下似乎毫无意义。耳朵捕捉着仓库内外的每一个细微声响:远处雨林中不知名昆虫持续不断的尖锐鸣叫,风吹过破损窗户发出的呜咽,甚至是他自己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——咚咚,咚咚,如同催命的战鼓。
然而,除了张招娣,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。
他颓然坐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空橡胶篓筐上,右腿传来的疼痛已经从尖锐变得麻木,伤口已经结痂了。汗水浸湿了廉价的衣料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走路时明显的跛行让他倍感不安。身体上的弱势,在这种环境下是致命的。他信不过任何人,包括看似柔顺的张招娣。就在抵达这个仓库后不久,他借口解手,强忍着腿痛,偷偷在仓库外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下,用捡来的锈铁片挖了个浅坑,将背包里除了最必需的现金和证件之外的所有东西都埋了进去。现在,真正的命脉只存在于他的脑子里。
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琥珀的飞虫,被黏稠的恐惧包裹,动弹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危险步步逼近。
“还要等多久?”他终于忍不住,压低声音,问旁边靠在一个生锈铁桶上的张招娣。铁桶上红褐色的锈迹沾到了她的衣裙上,她也毫不在意。“我们可不能再耽误了,每多待一分钟,他们找到这里的风险就大一分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张招娣打断他,食指轻轻但坚定地抵在毫无血色的唇边,示意他保持绝对安静。她的目光扫视着仓库的每一个角落,这份镇定,反而更加反衬出陈汉升的惊慌失措。
陈汉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他注意到张招娣的视线在墙壁上停留了片刻,那里有一些模糊的刻痕,看起来像是随意的划痕,但又似乎有某种规律。就在他想要仔细看时,虚掩的草门动了。
一个微胖的军装中年男子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持枪手下。男子脸上有一道疤,从左边眉骨斜斜延伸到颧骨。他进来后很闲适地搂了个相对干净的篓筐坐下,两手搭在膝盖上。
这应该就是马克佛联系的那个带他们离开的中间人了。陈汉升立刻挤出笑容,冲他点点头。
疤面对他的示好毫无反应,只是用那双浑浊却油滑的眼睛一样上下打量着他们,像评估货物一样。最终,他的目光在陈汉升的手腕上盘桓了许久,然后才移到陈汉升的脸上,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。
“陈老板,”疤面的中文出乎意料地流利,只是带着浓重的滇西口音,“情况有变。”
陈汉升的心猛地一沉。“什么意思?”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。
“最近风声紧啊。”疤面叹了口气,“边防巡逻队加密了频次,还新设了几个暗哨。原来那条走了很多年的安全路线,现在走不通了。得绕远路,穿过更密的林子,过南康河的风险变大了,成本自然也高了。”
“可是我们是马克佛先生的朋友!”陈汉升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,在空旷的仓库里引起微弱的回音,他立刻后悔地缩了缩脖子。
“马克佛跟我们将军是朋友,这没错。”疤面点点头,脸上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为难样子,“要不是看在这层关系上,我们也不会接这种要求马上出发的急单,这打乱了我们很多安排。只是……”他拖长了语调,摇了摇头,“此一时彼一时。现在这情况临时有变化,价钱得翻一番。而且,要现金,现在就要。”
翻一番?而且还是现金?陈汉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,昨晚在这里担惊受怕,根本没睡好,现在更是头疼欲裂。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的口袋,那里只有薄薄一迭备用美金,大部分钱都在张招娣那里保管,他猛地转向张招娣。
“快给他,”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,从齿缝里挤出声音,“破财消灾!快点!”
疤面看到这一幕,满意地笑了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招娣突然开口了:“大哥,容我说句话。加价总得有个明白账。您说的成本增加,具体是哪些?是最近边防巡逻真的突然加密了,还是之前走的那条路线本身出了什么问题,比如……遇到了麻烦,或者被盯上了?”
疤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,他愣了一下,显然没料到这个一路上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女人会如此直接的质疑他。他眯起那双三角眼,重新审视起张招娣来,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她脸上爬过,然后眼神转向陈汉升,目光之中带着点凶狠的质询和不满。显然,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世界里,女人插嘴被视为一种冒犯,对方显然把陈汉升当成了唯一能做主的人,在责怪他没有管好自己的物品。
陈汉升立刻感受到了疤面目光中的压力,冷汗涔涔而下,于是低声呵斥张招娣:“你闭嘴!这里没你说话的份!不要随意插话……”
张招娣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呵斥,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,走到陈汉升前方,微微向他摆摆手,做了一个少安毋躁的手势。
“我的意思是,”张招娣站直身体,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疤面,“你们是将军的手下,职责是帮他打理好这里的生意。我们也是马克佛先生的手下,职责是帮他打理金融股票和数字资产。如果我们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安全撤离,导致马克佛先生的资产受到损失,他追查起来,恐怕就不只是钱的问题了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环视一圈仓库,目光扫过疤面和他身后两个肌肉紧绷的手下,然后重新聚焦在疤面脸上,眼神锐利。“就像你手下的场子如果出了问题,比如一批重要的货没能按时运出去,将军要追究责任,恐怕不止是闹事的人要付出代价,负责具体事务的您,也难辞其咎吧?到时候,恐怕不是钱能解决的了。”
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,疤面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。他身后的两个手下几乎同时“咔嚓”一声拉开了枪栓,黑洞洞的枪口隐约对准了张招娣,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和杀机的味道,气氛紧张得千钧一发。
陈汉升吓得魂飞魄散,慌忙上前死死拉住张招娣的手臂,用力把她往后拽,嘴唇哆嗦着:“别说了,求你了,你想害死我们吗……”
张招娣却猛地甩开他的手,力道之大让陈汉升踉跄了一下。她非但没有退缩,反而迎着枪口,声音甚至提高了一些:“真到了那个层面,你我的性命,其实都是小事了。华尔街的人,可从不吃亏,今天丢了我们手里这一笔钱不要紧,来日他们有的是办法,从你们将军,哦不,或许是从你们好几个将军的生意和账户上,十倍百倍地填补回来。就像将军也不会关心你这个橡胶厂具体是怎么运作的,他只会看最终交到手里的利润是多少,少了,就得有人负责。哦不对,到时候,您和我,我们应该都没机会负责了。”
陈汉升这个时候,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张招娣的嘴,捂死她的心都有了。可是,出乎他意料的是,疤面的脸色微微变了,阴晴不定。他甚至抬起手,对着身后摆了摆,示意手下先把枪放下。虽然眼神依旧凶狠,但那股立刻就要见血的杀气,似乎消散了一些。
张招娣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,语气稍稍放缓:“将军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您,想必也是对您的能力非常信任。我们同样信任您,也体谅您的难处,这样,在原价基础上,我们再加三成,美金。做你们这一行,空口许诺再多的钱都是虚的,我身上现在只有这么多现金了。但前提是,必须保证路线绝对安全,派给我们的人手必须得力。等我们安全抵达目的地,马克佛先生不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任何‘小插曲’。”说完,她毫不犹豫地从贴身的包里掏出一打崭新的百元美钞,屈身跪下,递到了疤面面前。
她停顿了一下,让疤面消化这个提议,然后补充道:“这样对你来说,既降低了后续被追究的风险,最终的实际收益也比原先预想的要高。一笔完全属于你自己的额外收入。如何?”
陈汉升都忘记了呼吸,大脑一片空白。什么叫“马克佛先生不会知道”?这不就等于直接指出疤面阳奉阴违,擅自涨价中饱私囊吗?这要是彻底激怒对方,他们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!
仓库里一片死寂,只能听见疤面的粗重呼吸声。陈汉升屏住呼吸,手心全是冰冷的汗,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,只能在心里疯狂祈祷张招娣这招险棋能起作用。
就在这时,张招娣做了一个更让陈汉升目瞪口呆的举动。她转身回来,反手拉住陈汉升,不等他反应,利落地将他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撸了下来。然后,她上前一步,双手捧着那块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流光溢彩的名表,再次跪行,放到了疤面的手心里。
“一点小小的心意,不成敬意。这一路,还望大哥多费心。”她的声音变得柔和,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与恳求。
百达翡丽鹦鹉螺5711/1A-010,不锈钢材质,蓝灰色表盘,在黑市上绝对是硬通货。疤面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表壳,眼睛瞬间亮了一下,贪婪之色一闪而过。他熟练地掂了掂手表的分量,指腹摩挲着表盘上的纹路,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。
“女人,你很懂行。”他嘿嘿笑着,伸出粗糙的手指,在张招娣白皙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摸了一把,然后高兴地把玩着那只名贵的手表,对着从屋顶漏洞射下的光柱仔细看着表盘上的反光。“就按你说的办。”他最终拍了板,将手表揣进口袋,美钞则递给身后的手下收好。
陈汉升直到疤面带着手下晃晃悠悠地离开仓库,才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但随即,一股强烈的不满情绪涌上心头。她竟然敢如此自作主张,还把他的表也送出去了!
尤其是张招娣这个时候还转过身,越权教训他:“汉升哥,这条路不太平,黑吃黑是常事。我们已经是待宰的肥羊,不能再露财示弱,否则这一路会有很多变数。有时候,退一步,舍点小财,是为了保更大的平安。”
陈汉升敷衍地点点头,心里却极度不以为然,甚至有些怨恨。他觉得张招娣是在显摆她的那点小聪明,根本不懂他失去那块表的心痛,那不仅是钱,更是身份和品味的象征。不过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,至于用什么方式,付出什么代价,他暂时顾不上了。
疤面走后没多久,两个身影从仓库另一侧的小门走了进来。
第一个是典型的东南亚山地民族长相,身材矮小,皮肤黝黑发亮,他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,里面显然装满了徒步所需的物资。他的眼神温顺得甚至有些麻木,见到他们,惶恐着做自我介绍,他叫阿坎,是这次穿越边境的向导。
第二个人的出现,让陈汉升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狂飙起来。这个男人身材高挑匀称,皮肤是那种少见阳光的苍白,与阿坎形成鲜明对比。五官深邃,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里透着野兽般的警觉和漠然。他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战术背心,腰间挂着一排弹匣,背上斜挎着一把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的刀。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看人的眼神,肆无忌惮,像在打量猎物一样扫视着陈汉升和张招娣。
“这是拉朱,”阿坎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,甚至有些畏惧,“这一路由他保护我们的安全。他……很有经验。”
拉朱的目光在陈汉升和张招娣身上扫过,最后像黏住一样停在张招娣脸上。他咧开嘴,露出一口白得瘆人的牙齿,走上前,伸手就想去摸张招娣的脸颊,用带着浓重东南亚口音的中文说:“小美人,长得这么标致,走这种烂路可惜了。跟哥哥说说,是不是欠了太多钱跑路啊?”
张招娣面无表情,在他手碰到自己之前,侧头敏捷地避开,眼神冷得像冰。
拉朱不以为意地笑笑,收回手,转向一旁瑟瑟发抖的陈汉升,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陈汉升痛呼出声:“哟,这位老板,细皮嫩肉的,没吃过苦吧?路上可要跟紧点,这林子里的蛇虫鼠蚁,最喜欢细皮嫩肉的男人,别掉队喂了他们哟。”
他拍的地方正是之前脱臼的位置,陈汉升被他拍得一个趔趄,强忍着肩膀的疼痛和恐惧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简单的准备后,他们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仓库,很快便真正踏入了热带雨林的边缘。空气瞬间变得无比闷热潮湿,参天古木遮天蔽日,脚下是湿滑的落叶层,每一步都异常艰难,汗水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冲锋衣。阿坎在前面沉默的带路,拉朱则跟在最后,看似漫不经心,吹着不成调的口哨,但陈汉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,时不时地扫过后背,让他不寒而栗。
拉朱不时地快走几步,凑到张招娣身边,用各种轻浮下流的话语调戏她:“美人,累不累?看你喘的,哥哥背你走一段?保证比你走路舒服……”张招娣始终面无表情,不理不睬,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阿坎的背影,努力跟上他的步伐。
而对陈汉升,拉朱的态度更加恶劣。在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时,陈汉升看着浑浊的河水,犹豫不敢跳。拉朱在后面不耐烦地骂了一句,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。陈汉升惊叫着狼狈落水,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到腰部,呛得他连连咳嗽。拉朱站在岸边,看着他湿透的狼狈样子,爆发出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。休息时,陈汉升渴得嘴唇干裂,拉朱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,在他伸手去接的瞬间又突然收回,欣赏着他眼中的窘迫,再次大笑。
陈汉升敢怒不敢言,内心的恐惧与日俱增。他特别害怕夜晚的降临,篝火能驱散野兽,却驱不散拉朱带来毛骨悚然的威胁。他几乎不敢合眼,生怕在黑暗中,拉朱会对他做出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。
相比之下,张招娣却似乎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。她虽然一路上几乎不说话,但眼神始终在敏锐地观察着一切。有几次,陈汉升发现她的目光在拉朱身上长时间停留,眼神冷静的评估和审视。
第二天下午,他们来到一段异常陡峭的溪谷下坡。坡度接近六十度,湿滑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。阿坎率先小心翼翼地下去,然后在坡底向上打手势。陈汉升站在坡顶,望着下面令人眩晕的高度和湍急的溪流,双腿发软,无论如何也不敢迈出第一步。
阿坎试图爬回来帮他,但他身材瘦小,力量不够。拉朱骂骂咧咧地走过来,粗暴地抓住陈汉升的背包带,半拖半拽地把他往下拉。过程中,陈汉升多次脚下打滑,吓得魂飞魄散,每次都是拉朱看似随意地一拽,用惊人的臂力帮他稳住身形。有一次,陈汉升真的完全失去了平衡,尖叫着向下摔去,拉朱却牢牢撑住了他的腋下,避免了他滚落山崖受伤。但巨大的拉扯力让刚刚结痂的右腿伤口再次崩裂,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。
陈汉升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坡底,大口喘着气,看向拉朱,想道谢却又开不了口。却发现对方嫌弃的溪水冲洗着手上的泥土,看都没看陈汉升一眼。
更令陈汉升惊讶的是张招娣。她拒绝了阿坎的任何帮助,手脚并用,身手比常年在山中行走的阿坎看起来还要稳健利落,很快就安全下到了谷底,只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。
下到谷底后,拉朱看似随意地走到张招娣身边:“身手不错嘛。”陈汉升看到,拉朱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轻浮和欲望,反而多了几分审视和赞许。
张招娣依旧没有回应,只是默默检查着被岩石磨得有些破损的手套。0但陈汉升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眼神在那一瞬间极其短暂的交汇,刚刚平复一些的心再次被强烈的不安攫住。
当晚,篝火燃起,跳动的火焰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。拉朱拿出一个皮质酒囊,仰头灌了几口。酒精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,似乎让他更加放肆。
“小美人,这荒山野岭,冷得很呐。不如来陪我喝一杯?暖暖身子,也找点乐子。”拉朱晃着酒囊,眼睛在跳跃的火光中闪着野兽般危险的光,“保证让你忘了路上的辛苦,快活似神仙。”
出乎陈汉升的意料,张招娣这次没有无视。她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皮囊。拉朱嗤笑一声,随即撇开目光,不经意间看向陈汉升这边。
陈汉升吓得脸色惨白,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。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,躲到了篝火照射不到的阴影里,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落叶堆中。
拉朱注意到了陈汉升的动作,他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,笑容变得更加恶劣:“怎么,老板你害怕了?躲什么躲?老子对女人没兴趣了,要不……今晚你来陪我?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眼神像黏腻的舌头一样在陈汉升身上舔舐打转。“看你这细皮嫩肉的,比娘们儿还白净……”
极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,陈汉升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。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,对拉朱说:“拉……拉朱兄弟,她比较安静,懂规矩,你要是喜欢她,你随便,我同意的……”在这种原始的恐惧面前,什么同伴,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话一出口,陈汉升自己都愣住了。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如此卑劣无耻的话。他偷偷看向篝火边的张招娣,希望她没有听到。张招娣似乎真的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对话,依旧静静地坐在火边,低着头,看着跳动的火焰,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和不真实。
更令人意外的是拉朱的反应。他听了陈汉升这番毫无骨气的哀求,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。他没接陈汉升的话茬,反而用手指用力戳了戳陈汉升的胸口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:“老子对你这种没卵蛋的货色没兴趣!滚远点,别脏了老子的地方!”然后他起身,骂骂咧咧地走到营地边缘一棵大树下去警戒。
这个举动看似是羞辱,实则无形中解了当下的围,避免了最坏情况的发生。羞愧和屈辱交织在一起,陈汉升瘫坐在地上。
夜色深沉,篝火渐渐熄灭,只剩下暗红色的余烬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热带雨林的夜晚并不宁静,各种奇怪的虫鸣鸟叫,以及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。右腿伤口阵阵抽痛,陈汉升在精疲力尽之下,终于沉沉睡去。
他一定,要活着走出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