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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梦有保质期 第25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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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女声未再多言,只留下一声轻叹,随后脚步声响起,伴随着门被带上的“吱呀”轻响。
    床边的椅子被拉开,有人悄然在她身旁坐下。
    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的左手,轻轻带起。
    温热的气息交织着浅浅的吻,轻轻落下,粗糙的胡茬摩挲着她,微微的刺痛。
    他的双眼抵在她手心,长长的睫毛扫得她有些痒,下一瞬,她的掌纹里沁满冰凉。
    时离心腔一恸,竭力动了动手指,轻轻接住那些冰凉。
    刹那间,手心里的呼吸倏然一滞。
    握着她左手的那双手骤然僵硬,仿佛被点了穴般,一动都不敢动。
    时离拼尽全力对抗眼皮的沉重,缓缓睁开双眼。
    视野里,一片暖黄色的光晕朦胧浮动,她眨了眨眼,微微偏过头去,终于看清了他。
    好邋遢啊。
    头发乱糟糟的,胡子也乱糟糟的,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,干裂的嘴唇满是死皮。
    可即便如此,陈渡还是很好看。
    时离几乎贪婪地用自己这双五年未曾睁开的眼睛看着他,努力地冲他弯了弯唇角。
    他也在看着她,目不转睛地看着她,神色凝滞,如同陷入了某个无声的梦。
    等反应过来后,他蓦地回过身去,摁响了床边的紧急呼叫铃。
    没多久,带教医师、主治医师、实习医生……还有几乎全科的护士都涌进了观察室。
    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围住了病床,给她做各式各样的检查,诊断的诊断,围观的围观,学习的学习。
    实习医生们低低的惊叹声在病房里响起。
    “我还没见过躺了五年的植物人能醒来的呢。”
    “是啊,我听我老师说,这种概率是极低的,真没想到第一天实习就能见到这种事。”
    “主任说,这个患者求生意志很强,所以才能醒过来。”
    “她好幸运,我们也好幸运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光影里,喧嚣人群来了又散。
    陈渡被隔绝在这熙攘之外。
    直到医生和护士们的脚步声远去,观察室里重归寂静,他依旧静静站在几米之外,仿佛一座雕塑。
    比起方才那些激动的医护人员,他似乎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。
    时离远远地、贪婪地看着他,想要把五年未见的他看个够。
    良久,她抬起手,努力朝他伸了伸。
    陈渡恍如隔世般回过神来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一步步走近床边。
    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,却半个字都吐不出。
    时离抬手,轻轻抚上他面颊,指腹缓慢地拂去他满脸的冰凉。
    “陈渡,好久不见。”
    她笑盈盈看着他,如同初见时那般澄澈明亮:“你不要哭,我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可陈渡依旧在哭。
    他干燥的嘴唇紧紧贴着她手心,撑在病床边缘的双手微微颤抖着。
    那些眼泪落在她手心,又顺着她指缝砸在她面颊。
    时离难过地弯了弯唇,问他:“我头发上的这个水晶发卡,是你给我买的吗?好精致啊,像公主戴的。”
    陈渡还是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朦胧的泪幕里,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,向来冷静自持的人,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控制能力,无法掩饰眼底的情绪。
    时离无声地叹了口气,她扁了嘴,像曾经那样故意逗他:“喂,陈渡,这么久不见,你不抱抱我吗?”
    陈渡的身体听从了她的声音,努力弯下腰来,可双手却迟疑着,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
    很久后,他先是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发,再蹭了蹭她柔软的面颊,最后才终于张开双臂,很轻很轻地拥抱了她一下。
    克制到胸膛都在轻颤,仿佛怕弄碎了她。
    又像是以为自己仍在梦中,生怕碰碎了这个梦。
    “陈渡。”
    时离靠近他耳侧,低声唤他。
    “陈渡。”
    “陈渡。”
    “陈渡。”
    一次又一次,仿佛要把这五年的欠缺,全都唤回来。
    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,努力贴近他颤抖的胸膛;她的呼吸温热,亲吻着他的面颊;她的双手环上他的肩,紧紧拥着他。
    她用自己的温度,企图带给他一些真实感。
    “陈渡,你不要怕。”
    时离抱着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,她最爱最爱的人。
    “这不是梦,我回来了,回来赴你的约。”
    “陈渡,我们结婚吧。”
    -
    后来我从舒韵口中得知,五年前的那个夜晚,在外出差的陈渡提前回来了,本想给我一个惊喜,却看到了我无声无息倒在地板上的身影。
    是他送我去的医院。
    医生给我做了心脏手术,恢复了心肺功能,可我却没有苏醒的迹象。
    icu里的医药费实在昂贵,一个月后,我的父母签署了放弃治疗同意书。
    陈渡那阵子在四处兜售他的模型,接到消息后,拼命赶回来,撕毁了那份协议。
    他对我父母说,以后我的事,不需要他们再操心。
    他说我是他的妻子,生还是死,由他来决定。
    为了方便照顾我,他从公司离职,回到霖大读书,留校任教,按部就班地生活着。
    他将我照顾得很好,也曾以为生活会慢慢变好,早晚有一天我会醒过来,早晚有一天,我们能团聚。
    可生活真的在为难他……
    他刚确诊的那段时间,或许是压在心里的事太多了,太绝望了,需要一个出口。
    ——他告诉了仍然躺在病床上的我,他以为我听不见。
    他说他生病了。
    他说他可能要提前走了,以后或许没办法再照顾我了。
    但他又很担心,怕他离开之后,没有人管我。
    后来他又要我放心,他说会在离开之前做好所有安排,他会留下足够的钱,那份五年前签署的放弃治疗同意书,绝对不会再被签署一次。
    他平静地对着病床上的我说着这些,更像是自言自语,可那些残留在我身体里的灵魂碎片听到了。
    它们几乎被痛苦所撕裂,它们无能为力,它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放弃了自己。
    它们成为了我不得不回来的执念。
    醒来的第三天,我说服了陈渡去治疗。
    我跟他说,这个世界除了他,没什么值得我眷恋的。
    我的执念就是他。
    我这样努力地活过来,不是想要孤孤单单地痛苦一辈子,我说如果他敢丢下我,我就敢去找他。
    我猜他是不敢的。
    当天晚上,他拨通了刘医生的电话。
    一周后,在我的威逼利诱下,我们领了证。
    我们真正成为了一家人。
    我很努力地重新适应这个世界,从一开始连说话都很艰难,到能够自己坐起来吃饭喝水,再到能下床走动、适当地运动,我只花了一年时间。
    我的主治医生形容我像朵坚韧的向日葵。
    她说陈渡就是我的太阳,只要他在我身边,我就好像什么都不怕了。
    我告诉她,陈渡也是一样的。
    我也是他的太阳。
    癌症的治疗过程极其痛苦,那段日子里,陈渡几乎被折磨得没有人样。
    可他比我还要坚强,比我更加平静。
    很多个夜晚,我抱着他越来越瘦的身体,看着他苍白面孔上沁湿的冷汗,都忍不住偷偷流眼泪,生怕他坚持不下去。
    可他却静静地看着我笑,轻轻搂着我,吻着我,平静得不像话。
    他说他一点都不害怕,只要我在,他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。
    手术、化疗、各式各样的靶向药……
    所有能尝试的,他都勇敢地去尝试,哪怕过程再痛苦,再难堪,他也不害怕。
    数学很好的陈渡,小镇理科状元的陈渡,霖大计算机系毕业的陈渡,为了我,他计算着十分之一的概率,拼尽全力地配合着医生,将这概率往上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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